若说中国女性人数远少于男性，那也是轻描淡写。
这个全球人口最多的国家之一，男女比例悬殊，高达3000万男性多于女性，导致单身男性如潮水般涌现。
想找到一个约会对象——更不用说结婚，对他们来说几乎是逆天而行，而他们大多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更糟的是，如果你来自社会阶层较低的背景，那就更加困难。根据中国约会郝教练（Hao）的说法，他已经辅导了超过3000位客户。

“他们大多来自工人阶层——他们是最不可能找到老婆的人，”他说。

我们在冯都（Violet Du Feng）执导的纪录片《约会游戏》（The Dating Game）中直接见证了这一点。片中，我们看到郝教练和他的三位学员一起参加为期一周的约会训练营。

他们三人，包括郝在内，都来自贫困、农村地区，是90年代后在中国成长的一代。那时许多父母为了生计离开自己的婴儿，把他们交给其他亲戚照顾，前往城市工作。
如今这一代已长大成人，也进入城市，希望能找到妻子并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
目前旅居美国的冯都希望透过这部影片，呈现她祖国年轻世代的生活样貌。
她对BBC表示：“在性别分化极端的当下，尤其是在中国，我们要谈的是如何缩短差距、创造对话的可能。”

郝教练的三位学员——24岁的李先生、27岁的吴先生和36岁的周先生——正在与中国“一胎化政策”的后遗症奋战。
该政策由中国政府于1980年代推出。当时中国人口逼近10亿，政府担忧过度人口将影响经济发展。
然而，由于传统上偏好男性，导致大批女孩遭遗弃、送进孤儿院，或因性别选择进行堕胎，甚至发生女婴杀害事件。这些行为最终导致今日中国严重的性别失衡。
中国目前对生育率急遽下降与人口老化现象深感忧虑，一胎化政策已于2016年终止，社会也有定期举办相亲活动。
吴先生、李先生和周先生都希望郝教练至少能帮助他们找到一位女朋友。

郝教练是他们希望成为的对象——他已经找到妻子文（Wen），而且她也是一位约会教练。
这些男士让郝教练帮他们改造造型、剪头发，郝教练同时也会教他们如何以线上与线下方式吸引女性——虽然他所教的技巧令人质疑。
但尽管众人都尽力而为，并非事事如愿。

郝教练为每个人打造网路形象，但在描述他们时有些夸大，让周先生觉得“很假”。
他说：“我对欺骗别人感到内疚。”他明显对被塑造成一个与现实不符的人感到不适。

教练为他们拍照，说和狗拍照可以获得女性的喜欢


冯都认为这是一个更大的问题。
“这是中国独特的故事，但同时也反映全球共同的现象。在数位时代里，我们都在挣扎，权衡在虚拟世界中‘伪装’所要付出的代价，以及真诚做自己所带来的代价。”

郝教练或许是中国“最受欢迎的约会教练”之一，但我们看到他的妻子对他的某些方法提出质疑。
但他毫不气馁，依然让学员出发去认识女生，还在他们腋下喷除臭剂，高喊：“表演时间到了！”
这些男性必须在全球最大城市之一重庆熙攘的夜间商场主动搭讪女性。
看着他们试图透过微信（WeChat）加女性联系几乎让人不忍卒睹。
但这个过程也让他们试着挖掘内在的自信，而这些自信过去从未显现过。

教练带学员去买衣服


新加坡国立大学社会学系穆峥博士（Dr Zheng Mu）告BBC，婚姻压力对单身男性有很大影响。
她说：“在中国，男人仍普遍被期待是家中经济与社会上的主要支柱，要有能力结婚。”
“因此，如果一个男性在财务或社会地位上被认为不具婚嫁条件，那就会背负社会污名，被认为不称职、不值得拥有这个角色，这会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周先生对于约会花费感到沮丧，包括红娘费、晚餐与新衣服的开销。“我一个月才赚600美元（约440英镑），”他指出一次约会可能要花300美元。
“最终，我们的命运是由社会决定的，”他下定决心：“我要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

冯都解释：“这一代的剩男当中，很多人因为经济地位而被视为失败者。”
“他们被视为社会底层、工人阶级，所以结婚在某种程度上，也象征着他们成功了。”
我们得知在中国，男性“打破社会阶层”的一个方式就是参军，在片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一场大型征兵行动。

但值得注意的是，这部片没有探讨中国同志男性的生活。
冯都承认，中国社会对同志男性的接纳程度仍然不高，而穆峥补充：“在中国，异性恋规范仍是主流。”
“因此男性被期待与女性结婚，以维持核心家庭并成为父母，繁衍更大的家庭。”

纪录片中也探讨了科技议题，展示虚拟男友日益流行。据称中国有超过1000万女性玩线上恋爱游戏。
我们甚至看到一个虚拟男友的实际样貌——他体贴、无压力、帅气十足。
一名女子说，现实生活中的恋爱成本太高：“花时间、花钱、耗费情感能量——实在太累人了。”她补充：“虚拟男友就不一样——他们个性好，简直完美。”

穆峥认为这一趋势“反映中国的社会问题”——“长工时、贪婪的工作文化、竞争激烈的环境，加上根深蒂固的性别角色期待。”
“虚拟男友能够更贴近女性的理想形象，或许是女性实现浪漫幻想的一种方式。”

冯都也补充：“一个普遍的说法是，那些有虚拟男友的女性觉得中国男人情绪不稳定。”
她的纪录片深入探讨这些男性的背景，包括他们与父母或家庭的破裂关系。
“这些男人是从那样的背景成长的，而他们承受着巨大的负面压力——你怎么能期待他们情绪稳定呢？”

路透社去年曾报导：“长期单身的生活方式正在中国逐渐普遍。”
冯都说：“我很担心我们如今是如何建立彼此联系，特别是年轻一代。”
“约会只是我们用来讨论这件事的切入点，但我真的很担心。”
“我的电影是关于我们如何生活在这场孤独的流行病之中，所有人都在努力寻找彼此的连结。”

所以到了纪录片尾声，尽管影片有很多幽默时刻，我们看到对所有男性，包括郝教练来说，这其实是一段现实的自我探索之旅。
冯都说：“我觉得是这些人彼此找到温暖的过程，他们知道这是一场集体危机，但仍然找到了希望。”
“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找到自我，找到那个能拍拍他们肩膀，对他说：‘我看见你了，你会有出路的’的人。”

《每日银幕》（Screen Daily）影评人艾伦·亨特（Allan Hunter）写道，这部电影“充满人性，让我们更理解片中每位主角”。他补充，影片“最终赞颂了忠于自我的美德”。
郝教练总结说：“当你开始喜欢自己了，让女生喜欢你也会更容易。”

《约会游戏》将于今年秋季在英国部分电影院上映。

导演：冯都